33、朱砂痣(1 / 2)

加入书签

少帝五岁时便没有了母亲,父皇忙于朝政、身子也多病,分不出精力教养他,只有昭阳皇姐常常陪他玩耍,与他一起缅怀先皇后。

后来父皇也没了,他被托付给盛膺,才刚灵前登基,连祭天都没来得及,匈奴人便攻进了长安。

南渡路上,他听见小太监们私语,说是先帝败了江山,大魏要亡了、这个小皇帝要被安国公废了。

他抱紧了自己的大玉玺,等着盛卿和皇姐在江畔迎接他。

他们也确实没有辜负他。

盛膺将他安置在建康行宫,提刀便去长安为他收复失地,并没有趁机将他杀害、取而代之。

皇姐也常常入宫陪他说话,让他不要害怕。

这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,他只要高高兴兴地玩耍享乐就好。

可盛卿又能辅佐他多久呢?

他常常见盛膺对他露出失望的神色,即使他掩藏的很好。他知道盛卿已经很累了,他的儿子是个药罐子,比起扶持一个扶不起的小皇帝,他更想在家中陪伴家人。

少帝常常在尽情玩乐之后陷入深深的恐惧与空虚之中。

他害怕盛膺放弃他。

他已经九岁了,很快就要长大了。可是太傅说的那些朝政、那些为君之道,他就是学不会也不想学!

“陛下怎么了?”

盛膺将少帝从秦修远怀中接过,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,“莫要怕,刺客已经伏诛。”

这孩子穿着厚重的冕服,身上肉滚滚的,比琅儿重上许多。

盛膺叹口气,在他脸上摸摸,“臣会好好护卫陛下的。”

少帝在他怀里探头,去看跌坐在地上的武威将军秦修远。

秦修远生的高大又威武,连皇姐都说这是个难得的帅材,要他一定要重用此人。他从前是不信的,这世上只有盛卿是兵家奇才,只有盛卿可以执掌大魏的兵马。

可是……

少帝的视线落在秦修远胸口那个血窟窿上,想起他将自己抱进怀里、以血肉之躯为他挡刀的场景,便觉心底一酸。

皇姐是对的,这个人确实得用又忠心,如果盛卿往后要离他而去,便让武威将军接替盛卿吧。

“武威将军是行伍之人,这伤势没有大碍。”

盛膺将少帝的视线遮

挡住,望向秦修远的目光冰冷中透着审视。

庭槐端阳便要和离,琼娘也说不再与秦修远做夫妻。无论那两个孩子有没有缘法,至少现今的婚事是让他们疲累了。

可是秦修远以护驾之功,请求陛下让他与琼娘永不分离。

琼娘那孩子不像她父亲那样狂妄执拗,她生性善忍,轻易不会提起和离。必定是秦修远做了什么难忍之事,触犯了她的底线。

可秦修远不求加官进爵,只求夫妻相守,看起来如斯深情,却封死了琼娘的退路。

连庭槐也……

“陛下!”

应天府府尹匆忙而来,跪在殿中不敢抬头:“是臣无能,竟教贼子潜藏建康,夜袭了安国公府,还……还掳走了……”

盛膺蓦然绷紧了脸,厉声道:“掳走了谁?”

“曹、曹琅曹小世子。”

应天府府尹额头贴地,颤声道:“那些贼人所用兵器,乃是以虢国特有的黑铁铸造。今夜陛下遇刺,安国公府亦被歹人搅扰,臣以为,此乃虢国图谋大魏!”

“陛下……”盛膺不耐烦听他说这些,一心只想抢回曹琅。

少帝抿抿嘴,不情愿道:“盛卿去吧,多带些人马。”

待到盛膺走远,秦修远摸着医官包扎好的伤口,含笑问少帝:“陛下为何不悦,可是因安国公之故么?”

少帝皱皱眉头,低声道:“谁知道还有没有刺客潜藏在宫里,安国公走了,这些侍卫哪里护得住朕?他心里最重视还是他自己的家人,朕不过是……”

他撅嘴抱怨的模样像是在争风吃醋。

秦修远心中一动,哄道:“臣虽受了伤,却也能护卫陛下,若是再有刺客前来行刺,臣豁出性命也会护陛下周全!”

“秦卿……”

*

闹哄哄过了一夜,琼娘迷迷糊糊捱到天亮,立刻便起身梳洗。

“陈大人已经候在外头了,咱们动作快一些。”霜朵知道她心急,连发式都梳得简单,“也不知曹小公子如何了,盛娘子一定很伤心……”

琼娘理一理衣襟,快步出了院子。

“这大清早,你不张罗家中事务,是要往哪里去?”

秦老太太穿着暗红织金的新衣,满头璀璨的珠翠,被许多丫鬟簇拥着,手里还拄着一根雕花的老檀手

杖,俨然一副高门大户老夫人的派头。

她脸上像是涂了脂粉,可惜皱纹太深,非但遮掩不住,反而更显滑稽。

“远儿疼惜你,你便跟着恃宠生娇,连给婆母请安都不来,还要我这老天拔地地亲自来寻你。薛家当真是好教养!”

她从前嫌薛氏命硬带晦,克死父母不算,还要克他们秦家的人,寻常便不愿让薛氏在自己面前晃悠。只是如今远儿出息了,给她挣了个诰命,人人都奉承她是老祖宗、老太太,她便想起摆摆谱,让薛氏来尽尽儿媳的本分,在她跟前服侍听训。

只是这薛氏也不知犯了什么病症,竟一改从前恭顺温驯的性子,越发不服管教起来。

琼娘看着她跳梁小丑的模样,冷声道:“您是久病糊涂了,连自己说的话都记不清。我赶着出门,不想与你多费唇舌,若是你心中不满,大可以让秦修远休了我。”

秦老太太望着琼娘毫不迟疑的背影,捂住了胸口。

这世上怎么会有不怕被休弃的妇人?她从前刚嫁到秦家时,她的婆母动辄便威胁要将她休弃,吓得她整夜整夜不敢睡熟,日日到婆母跟前伺候,这才熬到了如今,成了有诰命的官家老夫人。

怎么薛氏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,竟能这般硬气?

她一定是以为狐媚住了远儿,能让远儿偏帮她!

秦老太太心中怒火熊熊,颤声呼喝道:“混账的娼妇,说些什么悖逆放肆的胡话!待我儿回来,我必让他休了你这忤逆不孝的恶媳!”

琼娘站住脚,冷眼看着她刻薄尖利的脸:“若你连‘三不去’都不知道,张嘴只会骂人娼妇,还是少摆些老封君的派头,徒惹笑话。”

她从前竟想跟这家人好好过日子、指望与他们守望相助,真是失心疯了。

秦老太太憋紫了脸,待薛氏走得看不见人,才沉声问李妈妈:“什么是‘三不去’?”

李妈妈为难道:“这些读书人的规矩,老奴也不晓得……”

*

碧色衣衫的宫婢脚步匆匆,走到一处遍植青竹的小院,却不敢进到内室,只站在门前道:“回禀公主,薛氏进了安国公府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高纯熙点点头,拿起柔软的细布,沾着烈酒为萧七擦拭伤口。

这都是因我之故……”

她摸着那光洁胸膛上的鞭伤,眼底轻轻一红,“这皮肉绽得这样厉害,鞭子上是不是有倒刺?他们怎么这样狠心!”

萧七光裸着上身,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,每被她的指尖触碰一下,背脊便诚实地颤栗不止。

“是我不慎着了那妇人的暗算。”他原本深恨自己又在这些旁门左道上跌跤,但对上公主心疼怜惜的目光,便觉这样的亏还可以再吃几回。

原来她也是心疼他的,并不只当他是一个报恩的草莽。

高纯熙被少年人炽烈的视线笼罩,心底泛起微微的自得与羞怯。

看吧,即使女主有光环在身,也不是人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。秦修远三心二意,不是她魅力不及女主,是他本性风流、贪得无厌;盛维桢痴恋女主,那是设定不可逆转。

萧七会守护薛照琼十年,是因她救了他的性命,报恩而已,并没有私情。

可是这个恩人换成了她高纯熙,却是大大的不同。

↑返回顶部↑

书页/目录